弗云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愣了,看了看四周,也没有什么衣着华丽的少年啊?可那老者一直盯着这边,那炽热的有些发烫的眼神,着实让他有些发毛。
“周老,这么久了,还没好吗?”车里的明知义看到马车停了这么久还没有动,不由掀开窗帘探出头问道,但当他看到正在颤抖的老人时,不由也蒙了。心想:
“周老这咋了,年纪大了癫痫犯啦,不行,得赶快回去看看。”
而周老见到明知义探出头来,深吸口气,走到窗边,将玉佩摊在手心里,给了明知义。
“什么东西?周老?”明知义有些疑惑的接了过来,“不就是一个玉佩么?玉的材质还不怎么样…嗯?上面好像还刻有字?”
明知义赶忙将玉佩拿到眼前仔细端详。当他发现了刻的字是个云字后,瞳孔猛然一缩,脑袋仿佛轰然爆炸一般,如雷鸣般的声音在好像在他意识中响起。
“老爷,这....是吗?”周老有些恍惚,语气都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哀求。
明知义没有回答,在他的眼中,窗外的景色是抽象的,阳光仿佛不再散射温暖,而是一种无比的炽热,那股炽热射入了明知义体内,从心脏开始焚烧全身。
可他的大脑却又无比的寒冷,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绪,冰封了他流畅的言语,他努力深吸一口气,维持镇定道:“周老,人在哪,我要看看。”看似镇定的话语,却让人能听出急切与颤动。
“这个玉佩,是刚才的乞儿的。”周老将明知义扶下车,小声道。“不确定这玉佩是不是他偷来或捡来的,老爷,你要冷静下来。毕竟,太突然了。”
周老明明自己也很激动,但他明白,转角遇到爱,不是,遇到自家少爷的几率太小了,如果误认的话,恐怕有损明家的名声。
“我很冷静,周老,很冷静。”
明知义反复强调,并摆了摆手,让周老在此等候,自己则径直向前走去,而车马前的弗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的玉佩做工很糙,根本不值钱,这他早就知道了,所以并不太担心这家富贵人家会贪墨自己玉佩。
而且街上还有这么些人,自己在这的时间也不短了。不少人都知道一个小乞丐身上随身带块破玉。倘若一个富豪人家抢了自己玉佩,抢一个小乞丐的东西,这名声怕也不是那么好听。
弗云的心便淡淡静了下来,看着从那华丽马车上下来的那个人,身体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但见那人鬓眼清晰,云纹眉中浓外淡,竟和自己的眉角有些相似,弗云收回了目光,因为他的身体的感觉仿佛在说,你曾经与他相识。
“我见过这位大爷?”弗云摸摸自己的小下巴,他一向直觉很准,况且这种熟悉感还十分别样,更让他翻起自己十年的记忆进行寻找。
明知义终于过来了,短短几米路,硬是让他弄出了百米赛跑的感觉,他控制自己,用平淡的表情观察弗云。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喜形于色,抱太大期望,毕竟,万一不是呢。
可当他看到他耳朵垂上,成三角分布的三个痣时,他的瞳孔终于是颤了起来,他单膝蹲了下来,用想平和,但却终究变了音的语气问道“少年,你叫什么。”
“我叫弗云。”
“姓什么?”
“不知道,我三岁时母亲就去世了,我不清楚自己姓什么,只知道名字。”
弗云老老实实的回答,他看明白了,自己的父母与这户人家看来有联系,而他们,也好像认得自己的玉佩。
终于啊,自己的玉佩真的排上了用场。“您是认识我父母吗,能告诉我我的家人在哪吗?”弗云“得寸进尺”,小心翼翼反过来问道
而令弗云想不到的是,明知义深吸了一口气,竟缓缓张开双臂,将自己拥入了怀中,他的脸上表情似哭似笑,还算挺拔的身躯一下子跪倒在地,弗云一懵,刚要挣脱,明知义却将脸埋在了他的脖间,也不管上面的灰尘,只是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
“你姓明,日月明,你母亲是叫蔺晴,而你的父亲….”他顿了一下,有些哽咽道:“我找了你四年,今天终于找到你了。”
他将弗云更紧的涌入了怀里。喃喃道:“你叫明弗云,是我明知义唯一的儿子,我,终于找到你了,阿云。”
明弗云整个人现在是懵的,他看着将这里围住的护院们,远处正在抹眼泪的周老,和抱着自己,丝毫不在意身上衣袍被弄脏的明知义,突然感觉后背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生长,他被迫挺直背,喃喃道:“我…..是….少爷?”
“老爷,这里的人鱼目混杂,不可久待,我们先回府吧。”周老抹干了泪,扶起明知义道,从明知义跪下开始,他就让护院将二人围了起来,此刻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局势已经有些失控了。
于是,周老将还在愣的弗云一把抱起,就往车走去,明弗云一惊,顾不得其他,只能用手指着李二喊道:“带上他,他为了救我,被打昏了。”
这句随口的话,语气却不是请求,而是一句命令,明弗云心思如今还很慌乱,但他的前世的阅历却让他的话带上了试探。
毕竟一方面,如果他真是这什么贵人的儿子,那么他们绝对会听自己命令,另一方面,他说出李二因救他而受伤,这便是在告诉这帮人,李二是自家少爷的救命恩人,你们绝对不能亏待了他,由此,李二应该会得到很好的救护,并获得大量报酬,从此摆脱流浪。
当然这份试探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他确实是这个人的儿子。
他在赌,赌这份机遇是时来运转,而不是将他踹入火坑。
明知义听了,竟呵呵一笑,没说什么。只是向着众护院点头示意,让他们将李二搬到后面的绸布车上,嘱咐他们照顾好他后,就看向了明弗云。
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他的心灵,明弗云见明知义盯着自己,不由咽了口水,但当他仔细观察明知义的面部微表情,却只发现他很高兴,根本看不出有质疑与戏谑的倾向。
“走吧,上车。”明知义,这个男人明明上一秒还是那副悲切的模样,而现在,却又换上了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
他率先上了车,然后周老将明弗云放到了车里,华丽的车厢中,一大一小互相干瞪眼,终于,在明弗云忍不住开口要说话的时候,明知义竟突然笑了起来,这种笑是种酣畅淋漓的笑,仿佛眼前这个男人奔波了数月,终于柳暗花明峰回路转看到了出口,于是他的一切压抑在此刻全部消失。
“阿云,给,要拿好,这是我在你出生时亲手刻的。这个世上只有三块。”明知义终于缓了过来,但之前的沉稳与冷静竟又一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让明弗云懵逼again的异常活泼,明知义将弗云之前掉的玉佩还给了他,自己又掏出了两块。
“你丫,您老是四川人吧,变脸变得这么快。”明弗云从懵逼中缓过神来,暗暗吐槽道。
“嗯?你说什么了吗?”
明弗云瞬间展露孩子般天真柔弱的表情,可爱道:“没有啊?”
他甚至还歪了歪头,让自己看起来更可爱些......
明知义没有在意,只是微微勾起嘴角道“看到这个,你也应该相信了。”
明弗云看向明知义拿出的两块玉佩,一块刻有“明”字,一个刻有“勿”字,三者组起来,正好是自己名字。
明弗云沉默了,低着头不说话,他思绪万千,过量的思考甚至让他连伪装的表情也变回了原样,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脸上没有喜悦,只有冷淡,和不属于小孩子的成熟。
这才是隐藏在他面具之下的,真正的表情。
“你来的呀,有些晚了。”
“我三岁那时,娘没了,我那时的记忆还很模糊,但我记得,一天一夜,真就是一天一夜,娘抱着我从夜跑到黎明,没命的跑,没命的跑。跌倒了多少次来着,我忘了。我忘了啊!数不清了,但你敢相信,跌倒了那么多次,我竟然一点伤都没受吗。”
明弗云表情仍是那副死鱼脸,但眼神里却透露着掩盖不住的悲伤与疯狂,是的,他是穿越而来的不错,但从事实上讲,这其实算是转生。
毕竟他五岁左右才恢复前世记忆,而就在恢复记忆的那一刻,他哭的昏天黑地,因为它拥有了成熟的心智,一份属于成年人的大脑。
这份成熟也让他对于这份母爱有了更深沉的感动,因为这份爱,是他前世的孤儿身份所未曾拥有的,而在那一刻,他意识到了,这一世的母爱,他曾拥有,却已经失去。
“我啊。哭的很厉害,但娘一直到死前,都在笑,安慰我,让我别哭,还骗我,说自己还有力气,不会放下我。我才与她生活了三年,但这么久了,想到她依然想哭,而就在娘抱着我跑的时候,你在哪。”
明弗云这段话是不理性的,因为他无法肯定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付出自己的努力,去寻找自己。但这却让他一直埋在心里的情感释放了出来,这一刻,他不是什么转生者,只是一个普通的十岁孩童。
“我.....”明知义瞬间又蔫了下来,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诚然,他当时已经用了全部的力量去找,客观上已经达到了极致,但有时候,人其实并不需要正确的答案。
思考这种东西是归理性管的,而弗云,自己的儿子,现在要的只是一个感性的回答。
而能有什么回答,可以抹平一个孩子七年孤独苦难地创伤呢。
车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凝重的空气在积累。
“啪——”一声脆响,打破了这份可以压死人的寂静。
明知义站了起来,脸颊还有着红彤彤的印子,他看向弗云,艰难地勾起一抹苦笑,道:
“你说得对,弗云,我......不配获得你的认可。”
“你在阿晴怀里哭泣时,我却没有为你拭去眼泪。
你三岁遇到母亲去世时,我却没有将你拥抱。我身为一个丈夫,在妻子墓前,连他的一缕衣角,都未曾寻到。
你四岁收到寄养家庭欺负时,我却没有将你保护。良善之家的良善真是笑话,他们辜负了阿晴的信任,我也是......
你五岁在山中昏倒时,我却没有将你背负。你那时已经多少天没有吃饭,而你的‘家人’无比富态。
你六岁被卖给人伢子时,我却没有将你救出。那些人贪婪的念头,我却并不知晓。
你七岁被迫开始流浪时,我却没有将你拥抱。你只能两人上路,还如此年幼。
你八岁在河南遇到饥荒时,我却没有让你,吃上一顿饱饭。你九岁在河北被人围打时,我却没有让你有一个可以回的安全的家。
如今你十岁了,我错过了你整整七年,我不断找寻着你存在于世的脚印,我可以还原出你走的每一条路,见过的大多数人,但终究,没有在你身边陪伴,这是我无法宽恕的错,是我当赎的罪。
儿子,你还活着,就是对我而言,此生最大的救赎。”
明弗云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平静,但手指,却止不住的打颤,面前的这个男人从未放弃寻找自己,原来,自己这几年来,是有人牵挂的。
“儿子,你的脸长开了,五官特别随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的,至于你的心思什么的全然看不出一个孩子样,我啊,却很开心。
你天生就和常人不一样,这是一个老道士说的,所以你无论有着怎么样的心智,我都不奇怪。”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向明弗云的后背,明弗云一惊,却随即释然,他的背部天生有着奇怪胎记,胎记合起来,如同四朵花一样。
这胎记有一个奇怪之处,那就是,他仿佛会变,在他很小时,好像四朵花都是骨朵,而现在,有三个还是骨朵,都有一个已经盛开。
明知义伸手向看看他的后背,却终究还是缩回了手,但明弗云却淡定掀起了衣服,将后背漏了出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仅仅是因为,他认可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而已,他还没有原谅明知义,这仅仅只是认可。
明知义的视线随着胎记的显露而变得模糊,他揉了揉眼睛,没有什么脏东西,原来,只是眼泪。
“阿晴,花开了,弗云的劫过了,你可以安心了,此后,我会来保护他,如你一般,不问风雨,不顾己身,只求云安。阿晴,我不求你们能原谅我,我只是,太过后悔”
明弗云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泪水,无法说话,甚至再不见富贵样的父亲,内心不由想起了前世某人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你要知道,泪水是一个男人最重要的东西,当你从他留下的泪水中感到了感情时,那么他一定是对某一件事有着难以消去的愧疚。”
于是,在马车缓缓停下,周老禀告到府,明知义收拾好情绪,准备下车时,他突然没头没脑来了句:
“我还没完全原谅你.......爹.....”
于是,清风忽的一下吹开窗帘,窗外出现了周老眼角含泪的样子,午后的阳光穿过了秋日厚厚的云朵,浅浅的透过木板,照亮了马车,在飞舞的,闪闪发亮的灰尘下,明弗云看到了明知义镇定,却又不断动摇的表情。
他背过了身,缓缓地吸了口气,再吐出。用平和的语气道:“嗯,知道了,走吧。”
明弗云没有与明知义一同下车,因为他知道,这位父亲正拼命在孩子面前维持父亲的模样,
“他一定是在笑吧。”明弗云这样想到,他轻呵了一声,也想笑,但就在这时,明知义竟转过了身,牵住了他的手。他确实在笑,只不过那笑泪参半的可笑模样,让明弗云有些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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