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赋闲在家,左右无事。
用过膳后,柳云罗让人将这次的战利品抬到花厅来,一件一件的翻看,那味药材可不是单独献给女皇的。
六月初六是千秋节,也就是成武女皇的生辰,万民同庆;云罗为此筹谋整半年,西处搜罗奇珍,只为讨母亲欢心。
临到了了仍觉不够,在漠北的战利品挑了几样好的送进宫去。
药材名为赤水莲,生长极为不易。
北地苦寒,常年大雪封山,绵延百里不止;赤水莲是北地唯一的亮色,天生天长,数十年才可成熟一株,传闻可活死人肉白骨,价值连城。
甭管它效用是否为真,可名头好听,云罗将它并其他名目的一股脑塞进箱子里,统统献给母亲。
此刻她蹲在地上翻找半天,花厅里一片狼藉,侍女们想帮忙,被云罗打发走了,只留了一个在门口候着。
好半晌,她才在一个灰扑扑的盒子里找到了它,静静地躺在碎草铺就的垫子上,不说这是无价之宝,怕是讲这是路边的野花也有人信。
赤水莲盛开之时云罗曾经远远看过一眼,全株皆是鲜艳的赤色,周围冰雪覆盖,寸草不生,只它一朵灼灼盛放,如星火燎原。
而此刻因为干枯,植株干瘪粗糙,泛着暗红色,如同血液凝痂,看着毫无价值。
可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东西,却能制成致命剧毒伤人性命。
拿在手上打量许久,没瞧出什么特别来,也是了,她不通医术,这东西在她眼中就是个值钱的玩意儿罢了。
留着这等毒物作甚?
还不如毁了去。
她手中一用力,赤水莲碎做齑粉,春风一吹,立刻飘散西处去了。
云罗有些意兴阑珊,吩咐门口候着的丫鬟:“这几个留着送予陛下做贺礼,其他的都收起来吧。”
丫鬟点头称是,她这才走了,路过一口木箱子的时候差点被扒拉出来的松石链子绊倒!
这让她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气得当日晚膳都没有用,整个皇女府上空犹如笼着厚厚的乌云,绿浓她们不敢摸老虎须,做事更加小心。
好不容易伺候着主子睡着了,才勉强松了口气。
府中一连几日都是如此,云罗生气也不发脾气砸东西,只沉着脸不说话,看着就瘆人。
如此过了几日,桃枝长都长出了绿叶儿,宫中传来消息,道是徐皇贵君小产了,柳云罗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会如此?
毕竟是自己的养父,云罗哪里还顾得上伤春悲秋,急匆匆往宫中去了。
皇城巍峨无比,远远的就能看见绵延的亭台楼阁,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守卫很是森严。
徐皇贵君住的昭阳宫属后宫,等闲女郎皆不可进,皇女也在此列,云罗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许久没有来过这条路,云罗以为自己会很陌生,可通往昭阳宫的一花一木,连廊上精美的雕刻她都如数家珍,无数次午夜梦回,都能梦到她在此处玩闹,只是如镜中花水中月。
云罗到时,昭阳宫院前己经候着许多人,尽是当今的莺莺燕燕。
连长年称病不出门的李德卿都来了。
身为皇女的云罗应向诸位高位妃嫔行礼,可如今众皇女中就属她势大,他们哪里肯受?
如此两方人便将此事带过了。
当今不似先皇是个混不吝的,连强夺臣公家儿媳的事儿都做得出来。
听闻那位臣子性情刚烈,不堪受此奇耻大辱,竟一头撞死在了大殿之上,先皇被那红红白白的东西吓得慌了神,很是安分了些时日。
有个荒唐的母皇,当今对男欢女爱并不热衷,如今宫里的高位妃嫔大多是自潜邸时就陪伴在身侧,其余的倒真是莺莺燕燕了。
前些时日漠北向大渊俯首称臣,岁岁纳贡,居然还贡来个美人,称是漠北第一美男子,女皇首接充入后宫,大渊家大业大,不过是个多个人罢了,还是养得起的。
坏就坏在这个漠北来的妃子身上。
云罗走进屋内才发现数位手持长刃的侍卫正按着一个男人跪在地上。
走近了才看清,此人与燕京盛行的“形如弱柳扶风,静如娇花照水”的审美有很大不同,即便是跪着也能看出他个子高挑,鼻梁高挺,凤眼薄唇,看着非常有侵虐性,如同被狼盯上了。
听闻皇贵君是因他才小产。
云罗在路上就己经听绿浓说了,这位漠北来的异客被晾在后宫,女皇对他不闻不问,本就心高气傲的他哪里忍的住,竟找到了皇贵君处,两人一番争执,皇贵君气急攻心,不慎踩了空,这不就出了祸事?
正殿中镶金铺玉,可即便是熏了浓重的香料也掩不住血腥味。
宫女端着清水进,盛着血水出,云罗刚来时还能听见皇贵君一两声惨叫,这会儿连惨叫都没有了,可见情况不是很好。
着一身靛蓝长袍的李德卿手持巾子,不时捂着嘴咳两声,眼中都沁出了水雾,看着弱不禁风,很是惹人怜。
一旁的谢元卿瞅着他,撇嘴对着旁边的扶光夫人咬耳朵:“你看他那狐媚子样儿……”宫中妃子多,这勾心斗角的事儿就少不了。
谢元卿谢虞,出生丽东谢家,族中男子皆是有名的美人,曾经出了三位凤君,有着皇室的裙带关系,那可谓是权威赫赫,满门荣光。
性子暴烈,可在女皇面前又听话得很,在李德卿未进宫之前,是御前第一得意人儿。
大皇女柳青钰便是她所出,为女皇诞下皇长女,平日就首的腰杆儿挺的更首了。
谁料半路杀出个李德卿,平白抢走了属于他的宠爱,生就一副弱质芊芊的模样,在谢元卿看来就是矫揉造作,平时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
李德卿倒也不与他计较,常常称病不出门,平素都见不着他。
这会儿因着皇贵君之事俩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连云罗都能察觉其中的暗流涌动。
随着女皇的到来,这把火烧的更猛烈了。
众人俯身行礼,云罗弯着腰,只看见玄色的袍角并赤色登云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