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荣堂。
管事小厮忙了一晌午,终于将舔着脸的王氏族人都分了活计,打发走了。
擦了擦头上薄汗,又补了点粉,小厮这才走到堂下,笑脸盈盈的瞧着大摇大摆坐在椅子上的苏寡妇。
“土哥,您听着这么久了,有瞧上的活计没?”
闻言,苏寡妇笑眯眯的将手中精美茶杯揣进怀里,仰头瞟了眼小厮,似笑非笑道:
“某哪敢在水哥儿面前拿大,你瞧着有啥别人不愿干的活计,分了某便是。”
“哪能啊!瞧您说的,土哥叫奴狗剩儿就成。”小厮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奴瞧着那守院的活计就挺好的,既不用点头哈腰招待客人,也不用出那蛮力气,跟着吃吃喝喝便管。”
“那感情好!”
苏寡妇笑眯眯的撑着椅子扶手起身,拍了拍名为水儿的小厮肩膀。
“你小子不错,某这会儿回去,便与那王二、狗蛋说道说道,别没事在你老娘门前晃荡。”
听到这话,水儿眼底闪过一丝屈辱,面上却不露分毫,赔笑道:
“劳烦土哥跑一趟了。”
“小事。”
苏寡妇打着哈哈,晃晃悠悠的离了理荣堂,心中冷笑。
这水儿老娘,本是老太太房中婢女,长得颇有颜色,但霉就霉在没被理国三位老爷中任何一位瞧上。
年岁大了后,便拉出府许了水儿老爹;
水儿老爹原是府上车夫,死的早,他老娘这三四十岁的半老徐娘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偏偏就爱勾搭人。
光土哥手下泼皮,就有王二、狗蛋、石板儿三人是他便宜老爹,听说瘦猴也去过,不过貌似一趟下来后就被嫌弃了。
水儿老娘曾经也暗示过苏寡妇,但他既不想多个便宜儿子,也不想和王二等人做连襟兄弟,遂拒了。
想着不着四六的事儿,苏寡妇找到账房,领了十两银子,离了理国公府。
平淡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一转眼,十月中到了,理国公嫡子嫡孙王元海的大婚良日,也到了。
提前两周,苏寡妇便被招到了理国公府,做着迎接新娘子的准备。
说是准备,其实这家伙就是到点大吃大喝,没事在府里前院溜达,名义上是检查漏洞,其实就是吃饱了撑得。
对此,干着苦活累活的族人颇有怨言,却也不敢在土哥面前造次。
苏寡妇对旁人不满心知肚明,但他毫不在乎。
当个泼皮无赖就这点好,闲话酸话统统入不得耳,只要不开罪了那些个高来高去的大人物,一双拳头足以保他顺风顺水。
日子一天天靠近,大婚当天,整个理国公府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悦的氛围,小厮女婢脚步匆匆,即便左右无人,脸上也挂着得体的笑容。
至于厨房,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断火,卖相精致的各种菜肴更是不要钱的往外端。
迎新娘子的红毯,一路从国公府正门铺到了朱雀大街,沿街红幡随风飘荡,尽显奢靡;
理荣堂内,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膝下孙儿孙女重孙重孙女环绕,富态的面容上满是欢笑,下手侧,大房王广仁领着妻子王蒋氏端坐,等待着新娘子的到来。
几乎每隔小半个时辰,都有小厮进来汇报新娘子的行程。
前院,苏寡妇跟着国公府的护院,四处巡逻。
“都打起精神来!这次咱们府来的客人身份都尊贵的紧,容不得半点马虎。”
为首的老护院腰挎单刀,一双虎眸扫过身后众人。
闻言,一旁一个年轻护院急忙凑到他身前,边应和边小声问道:
“裘护院,您说俺们只守着前院,后院那边咋办?”
“少管闲事!”为首的裘护院严肃的打量了眼旁边问话后辈。
“后院自有健妇守着,恁多女眷,让你进去你敢?!
况且今日大房海小爷大婚,后院更不是俺等厮杀汉能挨着的地儿!”
说着,裘护院还拿眼重重瞪了瞪到处张头探脑的苏寡妇。
“旺哥儿,说的就是你,莫再往后院张望了!”
话音刚落,护院们顿时一阵小声嘲笑。
护院队伍里,苏寡妇耸了耸肩,并不在意的跟着笑了笑。
其实老护院完全是误会他了。
土哥眼尖,刚刚瞥见一个府中婢女行色匆匆的穿过不远处的抄手游廊,觉得总有哪些地方不对的他这才多瞅了两眼。
这二周,他早就把府里的婢女认了个全,那婢女他自然也认得;
此女名叫鸢儿,是那王广仁妻子房里的婢子,惯是个会扭屁股的狐媚子。
只是这次,这臀儿咋溜得不顺溜了呢?
微微摇了摇脑袋,苏寡妇将心中疑惑压下,不再关心。
说不得人家姑娘来了月信儿了呢!
巡逻还在继续,随着宾客越来越多,国公府门前聚集了大量的马车、轿子,宾客的车夫也被引到前院侧面休息。
反倒是苏寡妇等人,被大老爷叫到了中院筵席举办的地方。
此刻,众多宾客即将入席,护卫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在筵席外围,反倒是苏寡妇因为姓王的缘故,被安排到最末的桌子就座。
于他同坐的,还有贵客们的护卫。
这层安排,自然也包括了让苏寡妇这个王家人出面招待护卫的算计。
随着新娘子顺利抵达,拜堂送入洞房后,众多宾客开始落座。
视线来到苏寡妇这桌,一众护卫围坐在桌子周围。
这些护卫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前几桌自家主人的身上,既不动筷子,也不与周围人攀谈。
这倒是便宜了苏寡妇,干脆扔掉筷子,左右开工。
左手拿着一整条炖猪腿啃得满嘴流油,右手抱着酒坛子,咕咚咕咚猛灌,毫无形象可言。
得亏这一席处于整个筵席的角落,没人注意,否则就他这吃相,就能把理国一脉的脸全丢光喽。
酒还未过一巡,消失了一会儿的新郎官便带着一众小厮女婢,从侧门走了出来,准备给尊贵的宾客们敬酒。
苏寡妇自然注意到了新郎官,见这孙子要从自己这桌旁路过,这才有些不爽的放下手中猪腿,正襟危坐。
视线一路留意着这位曾经把自己当小弟呼来喝去的理国嫡子嫡孙王元海,苏寡妇心里冷笑。
这般快就结束了?!
你小子要是进了水哥儿老娘的房,怕不是比瘦猴还遭人嫌弃;
就在苏寡妇心里嘀咕的时候,王元海领着一众小厮女婢,目不斜视的越过苏寡妇这桌。
看着新郎官儿的背影,土哥刚准备拿起之前猪腿接着啃,手上动作忽然一顿,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疑惑。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继续该吃吃该喝喝,只那余光一直留意着新郎官。
筵席首座,新郎官王元海在其爷爷王广仁的招呼下,开始挨个敬酒。
能坐在首席的,要么地位尊崇,要么就是地位尊崇的王家老亲,王元海哪敢有丝毫怠慢,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得体亲近的笑容,端着酒杯挨个躬身问好。
然而,就在王广仁领着王元海敬到文官那桌时,异变突起。
只见王元海与其中那名坐在首座、官员打扮的老者敬完酒,刚准备绕开他往席下走去的时候,王元海身后端着酒的女婢忽然从托盘下抽出一把小巧无比的分水刺。
此女面若凝霜,拿出分水刺,不由分说便对着首座老者后心重重刺下,电光火石间,不仅靠的最近的王广仁爷孙毫无反应,就连苏寡妇这桌一直关注那里的护卫,都来不及喊叫出声。
然而就在闪着莹莹蓝光的分水刺即将刺下的瞬间,忽听空气一阵炸响。
紧接着,就听一声闷哼伴着骨头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与此同时,坐在苏寡妇身侧的护卫一声大喝,感激的看了眼苏寡妇空空如也的左手后如猛虎般冲出。
尖叫声,大喝声适时响起,场面顿时大乱。
再看那意图谋刺的女婢脸色已然煞白;
她左手拖着肿如馒头的右手小臂,怒意冲冲的瞪了眼远处依旧大吃大喝的苏寡妇,这才一个纵跃,冲向外墙。
鹅黄色的裙角翻飞,被废了一臂的女贼竟展现出极其轻灵的轻功,脚尖轻点外围墙壁,就这么唰的一下冲进夜色,视周围护卫于无物。
而已然冲到首席老者身边的护卫并未深追,只是寸步不离的护在老者身边,严厉凶狠的目光瞪着周围一切胆敢靠近之人。
此刻,理国王氏的护卫也冲进筵席,努力维持着秩序。
没一会儿功夫,骚乱在王广仁等一种理国公府主人的维持下,渐渐平息了下来。
而我们的土哥,这会儿也终于吃饱了。
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苏寡妇提着一坛还未开封的女儿红,趁着护卫保护自家贵人离开的档口,从侧门溜出了国公府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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