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蓟城，一个高瘦的儒衫老者立在城头。
城下，是自边境逃来的难民。
多是汉人，自然也夹杂着一些鲜卑人。
有老人拄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木头当做手杖。有妇人抱着幼小的孩子蹒跚而行。
衣不蔽体，面色衰败。
就像下一步之后就会跌倒在地，再也不起。
滚滚人流，汹涌而来。
城上副将望向早已双目含泪的儒衫老者。
“刘刺史，咱们可要打开城门？”副将问道。
幽州本就是穷州，加上当日张纯张举的谋逆，更是雪上加霜。自从刘刺史来了以后才逐渐好转过来。
此时若是接纳这些难民，只怕幽州已然负担不起了。
刘虞缓缓开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虽然这些人久在边境，但也是我大汉子民，既为汉民如何不救。”
“可这些人中还有鲜卑人。”
赵副将有些犹豫，毕竟他的主官是那位白马将军，而众所周知，白马将军对这些异族最为痛恨，自己这肩膀虽然宽厚了些，可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而今能够与公孙白马抗辩一二的也就只有身边这位新任幽州刺史刘虞了。
刘虞显然也明白了赵副将的意思，“若是白马将军有异议，可以让他来寻我。”
“不必了，公孙伯珪就在此地。”
一个身披白甲的汉子昂然而来。
“刘刺史，我知你素来仁心，看不得这些龌龊事。此处之事就交给公孙瓒如何？”
公孙瓒毫不客气，显然是不想让这些人入城。
刘虞也是毫不退让，“公孙将军，别的事都可以依你，只是此事不行。我知你痛恨异族，可那是在战场之上，战场之下都是我大汉的百姓。”
公孙瓒一愣，在他印象里刘虞还是首次如此强硬。
公孙瓒道：“刘刺史，你这是妇人之仁，鲜卑向来是全民皆兵，哪里来的什么兵与民之分。”
刘虞也是沉默了一下。他知道，公孙瓒说的有理，今日救下这些鲜卑人，说不得以后就是战场上生死相向的敌人。
“再者，咱们幽州向来贫弱，如何养的起如此多的难民。”
刘虞依旧沉默不语，只是望向城楼下远处那见不到尽头的一线潮水，他终于还是下定决心。
“公孙白马，战场之上是你的事，战场之下我的事。我刘虞乃是汉室宗亲，今有汉民在厮，如何不救。”
刘虞转身朝着公孙瓒一拜。
公孙瓒以手指刘虞，说不出话来。
他如何不想救城下这些难民，可现在幽州已然自身都难以供给，如何能养的活这么多的难民。
公孙瓒最后还是没有没有言语，拂袖而去。
刘虞默然起身，“赵副将，开城门，迎难民进城。”
赵姓副将抱拳应声而去。
随着城门打开，那些难民鱼贯而入，有不少难民喜极而泣。
刘虞默然无语，他是汉室宗亲，家国天下到了如今这般地步，是他刘姓一家的过失。
帝王叛，则天下反。
他刘伯安又如何没有听过。
这个自少年时起就饱读诗书的皇室贵胄，在这一刻向着城外的难民俯身一拜。
久久不曾起身。
公孙瓒府里，白马将军负气而回。
“伯珪，可是遇到了难事？”
一个大耳青年正坐在桌前看书，见公孙瓒负气而来后才抬起头来。
此人正是杀了督邮，挂印而出的刘备刘玄德。
“今日有些难民涌到了幽州，其中还有些鲜卑人。我劝那刘虞不要开城接纳，可那刘虞非但不听，还用汉室宗亲来压我。”
公孙瓒怒拍桌案。
刘备笑了笑，“刘刺史自幼熟读儒家经典，讲究的是以仁义待人，自然与你这沙场厮杀汉不同。”
“嘿，玄德你这是嘲讽我？”
公孙瓒听完刘备的话冷笑一声。
“你刘阿备还不是在你们涿县也有个仁义无双之名，那又怎样？你小子还不是杀了上官督邮，又几乎把安喜县豪强杀了个遍？”
刘备揉了揉额头，“伯珪，你这个性子真要改一改，打人不打脸，看来你是没听过。”
公孙瓒也不接话，只是拿起手边的茶水痛饮了一口。
嘲讽了一波刘备，神清气爽。
刘备也不在意，继续道：“刘刺史跟你其实理念上的不同，刘刺史想要的是度化或者说是感化鲜卑人，而你则想要杀尽鲜卑人。”
公孙瓒听他说的有些道理，“那在你看来，我们二人谁对？”
刘备笑着摇了摇头，“在我看来，你们两人都不对。天下事，如何能一言以决？自然应当因地制宜。而今鲜卑势大，咱们自然是要先打，打的他们痛入骨髓，打的他们人马俱不敢南望。”
“等到他们真的怕了，咱们自然可以从容收编，汉化也好，要他们南迁而来也好，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们了。”
公孙瓒又一拍桌子，“玄德你说的有理，不过而今之事怎么办，虽说我看不惯他刘虞放难民进城，但而今他已经将难民放进城了，也该想办法应对才是。”
刘备点了点头，“而今单要靠幽州来供养这些难民确实是有些力有未逮。而想要靠其余州来支援也不可能。”
公孙瓒认同道：“这是自然，你也不看看那并州刺史丁原何等人物，我看此人只怕正在等着天下大乱，等着咱们跟鲜卑人打个鱼死网破。”
刘备一笑，也许公孙瓒这次还真没有猜错。
“那而今就只有一个办法，以战养战。既然鲜卑人能够杀进咱们大汉地界，咱们自然也能杀进鲜卑地界。”
公孙瓒双目一亮，“玄德说的有理，只是咱们说服刘虞这个老古板？”
刘备抬手指了指被他放在桌上的《春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们不过是去自己的土地上拿回点东西罢了，不是吗？”
公孙瓒再也忍耐不住，立刻起身去找刘虞。
刘备则是坐在桌前望着屋外的黑暗发出一阵阵神经质般的笑声。
“五胡乱华？看到时你们还剩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