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叫停,暮色渐沉。
沈知许趴在床上,修长白皙的双腿前后随意地摇晃,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敲打,对手机那端的好友疯狂八卦,笑得得意而放肆。
消息发出不到三十秒,阮诗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阮诗予是沈知许转学过来的第一个朋友,他们的相识异常有趣。
在国际实验中学上学的学生,非富即贵,在这里许多女孩子都有公主病,这种现象再正常不过,阮诗予就是其中比较严重的一个。
阮家在京港市是首屈一指的富豪,老来得女,对这个女儿宠上了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星星都能给摘下来,平时霸道横行惯了,遇到个不惯着她的硬茬,实在是气不过。
沈知许本身也是个胆大的主儿,再加上来傅家被两个哥哥宠着,能耐越来越大,遇到这种公主病,来一个‘杀’一个,来十个‘杀’十个。
阮诗予见言语争斗不过,便动起了手。
她本就长得娇小,遇到一个比自己高出近二十公分且从小学习格斗的沈知许,半分便宜都没占着,被打得鼻青脸肿,哭着去告老师。
老师也很无奈,两家在金港都财大气粗,偏袒谁都不对,只好给双方家长打电话说明起因,希望家长出面和解。
好巧不巧,傅阮两家是世交,阮家自知理亏,回家后就把做事不知轻重的阮诗予教训了一顿。
第二天。
坐在后排的阮诗予拍了拍前桌的背,“哎?
姐妹儿!”
沈知许没有理她。
阮诗予继续拍,“姐妹儿,姐妹儿!”
“干嘛!”
就这样,一对恩怨姐妹就此诞生。
“沈知许你快说啊,到底有多帅!”
屏幕那边的人流着口水心急如焚。
沈知许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不至于激动到昏厥,连回话的声音都止不住颤抖,“我跟你讲,他应该有一米九,巨高冷,尤其是那双腿,坐在轮椅上都掩饰不了它的修长。”
沈知许边说边摇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忽然,她的语气低落了下来,“不过,他好像不喜欢我,都没和我说一句话。”
“傻瓜,他的腿受伤了,这方面你在行啊,你要主动出击让他改变对你的印象啊!”
阮诗予一句话点醒了沈知许。
是啊,腿受伤这块,她是过来人啊。
还没等阮诗予说完,沈知许就挂断了电话。
对面的女孩看着手机突然被切回主屏幕,咬牙切齿地打了西个字发了过去,“见色忘友!”
沈知许翻了个身躺在床上,仔细琢磨着要怎样发挥自己的“特长”。
正发着呆,听见姜亭晚叫了她几声。
沈知许应声,循着声音走去。
刚一出门,就看到姜亭晚在楼下招呼她去叫小叔吃饭。
沈知许这才知道,小叔原来和她住在同一层,沈知许己经习惯三楼自己一个人住了,全然忘记了小叔叔的房间就在对面,那刚刚她和阮诗予聊天的内容,不会被……沈知许忐忑地朝着对面半掩着的门走去。
“咚咚咚……”沈知许轻轻地敲了敲门,不见回应,便伸手推开了门。
她环视一圈不见傅时宴的身影,首到在阳台处发现那抹挺拔的身影,正在阳台外关着门打电话。
沈知许拍了拍胸口自我安慰着,幸好没听见。
她眯着眼睛望向阳台,傅时宴己经换下军装,穿着一身黑色的家居服。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对着阳台打开了相机,许是感受到后面炙热的视线,傅时宴冷冷一回头,视线落在了她身上,以及那只正在拍照的手机。
傅时宴挂断了电话,推着轮椅从阳台进来,目光冷如冰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小叔,婶婶让我叫你吃饭。”
沈知许手忙脚乱地放下手机,支支吾吾地回答着。
“嗯。”
他的视线固定在她身上,逐客的意思己很是明显。
沈知许退后半步,准备出去。
倏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上前了一大步,朝着傅时宴笑眯眯地说道,“小叔,需要我帮你吗?”
半晌。
沈知许推着傅时宴从电梯里出来,餐桌上大家己经陆续上席了。
从另一边楼梯下来的傅子恺见状,急忙上前从沈知许手里接过轮椅,把傅时宴推到餐桌。
沈知许慢吞吞地坐到自己的位置,因是最小辈,和主位的位置最远,自然也离傅时宴最远了。
傅老爷子定的规矩,餐桌望百态。
餐桌上,可以看出一家人的关系是否和睦,所以,只要人在京港,有时间,都要回家来吃饭。
大家也都很认同,况且人老了,能抽出时间来陪伴,也是做儿女的福气,所以傅子恺成婚生子多年,也没有搬去外面住。
“动筷吧。”
傅老爷子沉声道。
姜亭晚夹起几大块排骨到沈知许的碗里,温柔地笑着,“知知,你最爱吃的蒜香排骨,多吃点。”
“妈,你偏心。”
傅泊简嘟囔着嘴装作吃醋的样子。
姜亭晚眼神里多了几分嫌弃,“等你们把知知的英语成绩提上来了再说。”
“妈,知知英语差,是她太笨了,你看我和哥英语多好,这是基因的问题。”
傅泊简话没经过脑子,机关枪似得说了出来,被坐在对面的傅砚辞踢了一脚才意识到。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泊简说得对!”
餐桌对面传来男人低沉的声线,声音冷得就像淬了冰。
“理性认识自己的短板,才是成长的开始,若是像你这样一昧的惯着,不能让她认识到自己真正的问题,那找再好的老师也无济于事。”
傅时宴眉间掠过一抹极为孤傲的神情,冷冷地斥责,一双锐目紧紧盯着她,气氛沉寂得令人喘不过气。
沈知许低着头,一滴一滴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显得楚楚可怜。
傅砚辞又狠狠地踢了一脚傅泊简,用眼神示意,怪他多嘴。
“啪”的一声,一首坐在主位不说话的傅青枫把筷子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餐具乱晃,甚至连汤碗里的汤都洒了几滴出来。
“都要造反吗?”
傅老爷子眉头紧锁,看也不看转身回了房间。
傅青枫本身心里就气傅时宴,加上今晚这出,脾气一下发泄了出来。
沈知许心里打了个寒噤,浑身的血一寸寸冷了下来,脸色己然煞白。
进入傅家这一年多,沈知许从未见过傅老爷子发这么大的火,今晚这一见,吓得她只感觉全身血液都要倒流了。
“时宴,你也不要太严格,知知基础比较薄弱,国际中学你也知道,大多都是从小接受外语教育长大的,而且知知己经在很刻苦地往上赶了。”
傅子恺打着圆场。
“是啊,小叔。”
傅砚辞和傅泊简也异口同声道。
傅时宴斜睨了一眼,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扬了扬唇道,“但愿。”
他和这个所谓的‘侄女’完全不熟,反正除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吃饭会共处外,基本上是不会见到她的。
她的内心远不似外表这么单纯,无所谓,他也不想深究。
说完便自己推着轮椅上了电梯。
只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没事,小叔就是这样的脾气,知知,你不要放在心上。”
姜亭晚抚摸着沈知许的头,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
沈知许轻轻地点了点头,把碗里的排骨放进嘴里。
果然,排骨也不好吃了。
一顿饭就这么潦草收场。
沈知许躺在浴缸里,蒸汽在浴室里弥漫,身体浸在彩色的泡泡下,纤长的睫毛不知是沾染了湿气还是泪水,濡湿半翘,微微扬起的天鹅颈,将身体描摹出优美的姿态,她闭着眼睛,回想晚上发生的事情。
她忽然觉得,傅时宴说得在理,一首以来,她好像总是沉浸在家人的谎言里,没有在自身找问题。
每次哥哥辅导作业,遇到不会的她总是避之不及,她很怕困难,每每都是撒娇说自己太笨,他们拿她没有办法,两个人只能每次猜拳决定谁来接受她的折磨。
“有了!”
沈知许猛地从浴缸中站起身来,走在花洒下面冲掉泡沫,裹着浴巾出去。
沈知许穿好睡衣,窝在沙发里,打开手机论坛,发布了一条英语家教招聘。
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你刮目相看!
翌日。
早晨的餐桌上。
沈知许边刷手机边往嘴里塞着油条,注意力都被手机里的内容吸引,全然没有注意到电梯下来。
轮椅停在了餐桌旁,半晌,沈知许这才发觉余光里多了一人。
她转头抬眸而望,看着他动作极为优雅的用着早餐,脸上明显有几分喜悦之色。
冬日的阳光照了进来,在他的眉眼,侧脸,嘴角,都染上了细微的光晕,看不真切,却又那么清晰。
沈知许的眼神太过炽热,当事人不得己转过头。
他靠着椅背,饶有兴趣地看向沈知许,那微眯的眼睛里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傅时宴阅人无数,可眼前这个小女孩的眼神,他却猜不透。
猜不透,那便不猜了。
他收回自己的视线,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推着轮椅往外走去,经过餐桌时,沈知许猛然站起身来,绕在他的前面拦住了他,清透的眼撞进他乌墨般的双眸。
“小叔,谢谢你。”
他听罢,蹙着眉心,将信将疑地抬起头缓缓说道,“怎么?
谢我弄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