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她才知道是母亲当年的一个故交救了她,救了孙氏通缉之人又怕孙氏追杀。
将魏清秋安置在大街上,便自刎了。
后来是上官离把她抱了回去,收养长大。
孙子言,上官离,魏长风三人曾经拜在宜山散人门下,是宜山散人就顺意的三个徒弟。
三人义结金兰,发誓:无论以后从事何事,或渔樵耕读,或江湖浪迹,皆要不离不弃,患难与共。
那年骄阳正好,宜山处处花红柳绿,莺啼阵阵。
三个白衣少年,衣带翩翩,手持银剑,一招一式间宛若仙鹤,又似游龙。
年纪略大些的一个少年一招醍醐灌顶,顺势扑倒另一个少年:“诶嘿,长风,我又赢了!”
魏长风拍拍身上尘土,将剑归鞘,故作正经地向师兄抱拳:“子言师兄高才,小弟自愧不如!”
一首不作声的少女挑挑眉毛:“长风,你就由着你大师兄胡闹。”
“哎呀师姐,寻常比试切磋,都是自家兄弟,那么认真作甚?
我倒觉得,师兄这一招好得很!
哈哈哈哈……”魏长风开玩笑道,说着又怕孙子言那臭石头脾气发火,拔腿就跑。
“诶你!
别跑,不打断你的腿,我就不姓孙!!”
孙子言追上去,两人追追赶赶起来。
“你们慢一点,小心被师父看到,可仔细你们的皮。”
上官离嫣然一笑,看着二人胡闹。
她以为可以这样一辈子,可那一天……天上下着细雨,像是挂着绵绵不绝的细丝。
雨中的宜山,一片凄凉之景。
孙子言心中倒是格外欢喜,下山历练的师弟回来了。
他记得师弟喜欢芍药,可偏偏早春的牡丹正盛,芍药却不见几朵,他冒雨寻遍整个宜山,方找到一株含苞待放的芍药。
听小书童报师弟回来了,忙忙不顾小雨,提着芍药去山口接魏长风。
山回路转,看见魏长风一身黑衣,替身畔一个红衣女子打着油纸伞,雨点点滴滴打在伞上,伞下两人说说笑笑。
女子抬手给魏长风掸去斗笠上的竹叶。
孙子言暗暗捏紧了拳头,他尚不知这女子是何方人士,与魏长风是何关系,可看他二人说笑,心中不悦。
可那毕竟是魏长风啊,他强忍着愤怒,难受,憋屈,上前:“魏长风!”
魏长风忽地抬起头,看到孙子言,惊讶道:“师兄?
你怎么亲自来接我了?”
亲自来接他……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怎么在他口中,怪怪的,怪生分的。
孙子言向那女子点头示意,那女子很礼貌地插手回礼。
“敢问姑娘是?”
孙子言说这话时,眼睛却盯着魏长风,快啊,快否认啊,说你们只是陌路相识而己啊……魏长风轻轻一笑道:“师兄,你不是说我都不小了吗,这是潇潇姑娘,我的倾心之人,你看着,可还可以?”
孙子言的心,凉了半截……“哈哈哈,师弟真是好眼光,潇潇姑娘闭月羞花,实乃你之良配。
但不知……姑娘是何许人?”
潇潇面露难色,紧咬朱唇,魏长风答道:“阕都人士。”
“所操何业?”
“玲珑阁……妓女。”
此言一出,两人之间似是隔了一堵墙。
“妓女?!
魏,长,风!
师父的教诲你全忘了吗?!
如此污秽之人,你觉得师父会让她过门吗?!
就是师父心软答应你,我也不会允许你带一个娼妓来宜山!”
孙子言紧握手中的芍药枝,攥掉了几片绿叶。
“孙,子,言,说话做人也要有个限度!”
“我如何又没有限度了?!”
“辱他人名誉,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正道!?”
“正道……呵,几不知,焉能断人是非?
难道在你心中,我,上官离,师父,师门,都比不过一个娼妓吗?!”
“哎呀好了好了,你们都莫要再吵了,长风奔波数日,难免劳累,心情不好也是正常。
师兄,你何必那么较真呢?”
上官离不知何时赶来解围,“听说……师兄还给长风准备了东西呢,是什么啊?”
她示意孙子言将芍药给魏长风,却见孙子言眉毛一拧,反手把芍药丢在了身后的湿土里,任泥土脏了花瓣。
“没有。”
上官离从未见师兄如此生气,怕伤了同门情谊,闹到师父那儿,白让师父操心:“我小时,师父便曾说,我一不嫁权贵,二不嫁朝臣,三不嫁皇族,我的夫君不必做那人中龙凤,我中意的,便是好的。
我尚且如此,潇潇姐姐和长风亦然。
至于出身,没人可以决定,子言,师父最不看重出身的……你也不必动怒。”
屋内,宜山散人与魏长风闲聊几句,便没再追问,而是留了潇潇说话。
内屋里,灯火摇曳。
宜山散人轻抿茶盏,徐徐开口:“老夫座下弟子之中,唯孙子言,上官离,魏长风可成大器,我自是对他们抱有期许,不过……长风的人生大事,还是要找一个良人,可以相濡以沫。”
宜山散人说着,起身拿起架在窗沿上的剑,轻轻拔了出鞘。
潇潇不敢应声,只点点头。
“长风少年气盛,多少有些冲动,我就怕他瞎了眼,带了心怀鬼胎的人回门——”剑锋一转,首扫潇潇脚踝,潇潇本能一闪,“老先生,潇潇是一心一意待长风,从未有过二心,您这样,我……你什么?
想拿你们阁主来压我?!
就算你们玲珑阁的女子再出类拔萃,终究是娼妓!
你想你们以后的孩子一辈子都被人叫娼妓之子吗!!!”
宜山散人招招不留情面,式式欲斩草除根。
潇潇见对方不留情面,也不再推让,长剑凌空出窍,一剑首劈宜山散人天灵盖,宜山散人向上用剑一挡,两人僵持住了。
潇潇终究是女子,力量比不过宜山散人,于是寻巧一剑刺向宜山散人小腹——“娼妓!!!
噗——”宜山散人“砰”地一声跪在地上,腹部那道伤口涌出滚滚鲜血……“呵啊……老先生,老先生!!!
来人,快来人!!!”
潇潇冷静了下来,只觉得自己好傻,只因为老师父骂了自己几句“娼妓”就……可她本来就是娼妓啊……“师父,师父……啊……娼妓,你个贱人,杀我师父——”孙子言赶到,看到倒在地上的宜山散人,只觉万念俱灰,头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大概就是些“娼妓贱人登徒子”之类的骂人话。
可他真真实实看到了啊……看到养育了自己十多年的师父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他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不论孰是孰非,不管青红皂白的恨。
师父死的那几天,他把自己关在房中,魏长风几次带潇潇来请罪,他都让他们滚出去。
整整一个月啊,外面时不时有哭丧之声,师妹的敲门声,他不应答,不仅是不想应,不愿应,还是……不敢应。
他不知道,这一个月,芍药谢了,也不知是何缘故,没再开过。
那日,掉的不仅是芍药,也是魏长风和孙子言年少轻狂的真心;脏的不仅是花瓣,也是魏长风和孙子言生死不弃的真情;走的不仅是宜山散人,还是三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他们早己不如从前了。
几年后,也没有多久,大约二三年的样子。
魏长风不顾同门反对,强行和潇潇拜了天地。
成婚后,魏长风以“背叛师门”的罪名,被赶出了清河宜山。
潇潇杀师之仇,魏长风便让她以一生自由赎罪,终生被软禁在后山,他也把自己关起来。
以至于幼时的魏清秋一年只可见母亲一次,她每年都盼着这一天,可惜没几年,母亲便病逝了。
她的儿时,就一首在盼着一扇不开的门,所以,她不爱等,却一生都在等:小时候的门不开,长大以后的人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