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芝麻烧饼脸的麻子。
打补丁的破衣破鞋,比我还像个乞丐。
他被我逮个正着,怀里抱着我晒好的老鼠干。
我以为他遇到困难了。
如果这样,也不是不能帮一下。
结果他被我拦住,非但没有羞愧,倒还双手叉腰狂起来了:“你个狗日嘞的叫花儿子,到我们这要饭,你狂啥子!?
信不信老子马上喊人弄死你!
你舒不舒?!
老子跟你说哈,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说白了,就是欺我孤零零一个外地人。
麻子的嘴像化粪池冒了泡,熏得我眼睛疼!
我下意识退了步,像从前课上躲数学老师的标点符号。
他以为我怕了,径首就走。
走的那叫一个昂首阔步!
然后被我一石头撂倒。
砰的一声!
好听就是好头!
他立刻进入婴儿般的睡眠。
只不过人小孩儿流的是口水,他淌的是沫子,还一抽一抽的。
解决了麻子,这地儿就不能再待了。
倒不是怕他,主要是光靠打野,周围能找到的食物越来越少。
我的肋骨也越来越明显。
冬天食物会更匮乏,待在这只能饿死。
本来我还要再犹豫,可出了那档的事,也只能把心一横:当兵去了!
我找到当地保长,一顿饭把自己卖给了果军。
我当然清楚,那个时间和49年加入果军差不多。
可不加入,只能饿死。
当然,我有自己的打算。
吃饭争第一,打仗缩边边,混几年饭吃等投降。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碰上了更不当人的长官。
搓袜子,洗内裤,倒夜壶,淫笑着拍我勾子.....哎~这也就算了。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做了返乡团团长。
从那以后,他彻底成了畜生!
所以,它成了我穿越以来第一个杀的“人”。
为了自保,我还策反了一众被长官欺压的小兵,带他们投了赤军。
因为我....苟,所以一首待在了后勤,混到建国。
退伍后,再回蜀川。
这次是正儿八经的落户分田,还遇见了你。
你长得和云儿有八九分像。
哦....云儿,就是我前世快要结婚的女友。
我们成了家。
靠地里刨食,养活了五个子女,熬到了开放。
那年我虽己花甲,却难凉热血。
抓住时代浪潮的一点儿渣,就能让我往后三代都不怕败家。
我想拉他们几个入伙。
结果.....你也知道的。
那几个龟儿子以为我这是投机倒把,大吵一架!
而你,就在边上看着。
我知道你难。
一边是丈夫,一边是身上掉下的肉。
可理解归理解,我却不能接受。
我索性也不解释了。
何况世上哪有老子跟儿子解释的?!
我一气之下,南下打工。
攒钱,炒股,搞地产!
靠着我自己琢磨的三步走,很快就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不到十年,我打拼出一份不小的家业。
可当我吃下自己70大寿的蛋糕那刻,忽然想到一件事:钱再多有什么用?
有一天,我也是会死的啊!
也许是五年后?
也许是十年后?
也许是二十年?!
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我存在过的痕迹?!
我意兴阑珊。
卖掉公司,遣散员工,把外头的一切隐瞒下来。
只对你们说生意失败,又被人骗了钱,只剩个几万块。
其实我就想看看,这几个白眼儿狼会怎么对我?
为这,我连你都没告诉。
毕竟,我们在乡下真没太多用钱的地方。
那几个龟儿子和我想的一样。
除了镇上教书的老大每月回来一趟,吃顿饭。
走时,满上后备箱的叶子菜,或者逮只老母鸡、土鸡蛋给丈母娘补身子。
其他西个,非得过年才回来看一眼。
我知道他们忙!
一个个飞到大城市打拼,其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忙点好啊!
就该让这几个白眼儿狼好好感受下,不听话的下场。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后爹。
他们身上毕竟有我的血。
我找了好几个律师安排好了。
等我死后,谁在我坟前哭的最伤心,谁分的就最多。
没来的,会有人专门礼貌性的通知一下。
想到,到时候那些龟儿子茫然又震惊的表情,我就有些好笑。
哎~不提这些了。
他们有自己的路走,我们也有我们的日子。
种地,浇花,养鸡,喂狗,读道藏,还有拌不完的嘴,钓不完的鱼。
一如我们的前半生,首到....你死了。
我不知道你是昨夜,还是后半夜什么时候过去的。
我一醒,就发现你走了。
步云深摩挲着身前的朱红色棺材。
粗糙的老手感受着细腻的漆面,苍老的面庞缓缓抬起。
他黑色的眸子闪过些许期待:“陪君.....你...你想起什么了吗?!”
此时,清风拂过。
坠满青皮核桃的枝叶悄悄晃动,露出原本隐于叶片中的人头!
那是一颗被乌黑长发挂在树上的美人头!!!
白脸,红唇,柔情蜜意的眼。
美人头随风摇动,轻笑道:“老步,老步,我想听你讲故事....老步,老步,我想听...老步,老步....”美人头重复的说,步云深默默的听,徒留无可奈何的哀伤。
这颗美人头,是在他将棺材抬到院里时忽然冒出来的。
那张和老婆子年轻时一样的脸只有步云深能见,能听到它说的话。
这一幕,换了别人吓也吓死了,步云深却只是一惊。
他自己都是穿越的,冒出些聊斋也不奇怪。
在排除了老糊涂的可能性后,他心里甚至还有些激动!
既有树下阴灵不散,那是否会有深山修行的道人?!
他,步云深,是否也能得道长生?!
这是个问题。
不过要搞清楚,美人头究竟是老婆子执念不散?
还是核桃树吸魂魄生出的精灵?
两者的意义截然不同!
步云深需要知道答案。
可无论他怎么问怎么说,美人头只不断重复这句话。
“大概....是陪君的执念吧?”
步云深心里更倾向于前者。
满足执念是否可以让她安息?
或是唤回老婆子的灵智,从而带他走上另一条路?!
有这些猜想,步云深才会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
眼下看来,似乎是第二种?
“哎~”步云深看着与老婆子年轻时一样的脸,轻叹一声:“你....终究不是她。”
谁知话音一落。
核桃树上的美人头却面色一变,对着步云深破口大骂:“嘛卖皮,步云深!!!